盛夏入小三峡记
作者:萧毅
盛夏,暑气如潮,城市仿佛被投进巨大蒸笼。听闻天祝小三峡藏着高原独有的清凉,遂发动引擎,车轮碾过柏油路面的热浪,奔赴这场华锐大地上的自然之约——这片被周总理亲定为全国首个少数民族自治县的土地,这片被誉为"英雄之地"的华锐故土,总藏着太多惊喜。
车窗外的景致渐次换了模样,钢筋水泥褪成连绵的青稞田,远山开始披着黛色的纱。空调风渐渐抵不过车外渗进来的凉意,索性摇下车窗,风里已有了松针与泥土的气息。
踏入朱岔峡,车轮刚碾过峡口的碎石路,热浪便被浓荫生生截断。阳光费尽力气穿透松柏叠翠,在车顶上织出金斑碎影,下车时脚踩地面,竟觉出几分沁凉。松针凝着晨露,风过处簌簌坠落,坠入涧水时溅起银珠,清越胜过琵琶弦上的碎音;柏叶牵着流风,摇出的声响顺着溪谷游走,藏着走马踏过草原的韵律。涧水涨得正欢,绿得发蓝,奔涌时如白牦牛摆尾,泼溅的水花带着雪山上的凉意;幽潭却静得深沉,碧色里浸着天光,像块被匠人打磨过的高原玉,涵着说不尽的温润。怪石在崖壁间嶙峋凸起,与叠翠的林木相映,更显地貌之奇。
偶有山雀穿林,翅膀扫过松枝,抖落半缕松涛;溪岸石缝里,野菊偷藏晴光,金黄的花瓣沾着水汽,比田垄里的藜麦更添野趣。
驱车转入金沙峡,峭壁垂藤如绿帘悬在岫间。车窗外,急流撞着巨石,溅起的白沫漫过滩涂,恍若春雪未消。正午时岚气从谷底漫上来,裹着水声漫过车窗,凉得人鼻尖发颤;午后忽有骤雨斜斜扫过,打湿的崖壁上,骤然缀满不知名的紫花,比菜畦里的高原夏菜更显泼辣。山势峻险处,岩峰如刀削斧劈,车沿山路蜿蜒,仿佛在山水的褶皱里穿行,与脚下奔腾的溪流构成一幅刚柔相济的画卷。
运气好时,虹霓会架在峡口,一头系着青黛色的峰峦,一头牵着碧色的溪流。车停在观景台,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山在水里,还是水在云上。凉风穿峡而过,半缕携着松蘑与蕨菜的清气——毕竟是高原食用菌的故乡,连风里都带着草木的荤香;半缕卷走满身俗念,让人想起草原上奔腾的走马,四蹄生风时,哪还有功夫记挂琐事。
走进先明峡,车子停在古木掩映的停车场,凉意从脚底丝丝冒上来。古木蔽得天空只剩一线,漏下的阳光碎成金屑,落在布满青苔的僧寮旧址上,阶石上的绿痕像是吸饱了岁月的墨;栈道残痕隐在藤蔓里,把蝉鸣也遮得断断续续,只留老泉在石缝里漱涤,叮咚声如梵音,泠泠淌过耳际。这里的险峻中藏着几分禅意,奇特地貌与宗教遗痕交织,更添神秘。
暮云初合时,驱车返程,山影渐渐沉进溪底,晚风徐来,带着远处草场的气息——不是稻香,是酥油草混着燕麦的清苦,是夏菜田垄里未散的泥土腥,是华锐大地独有的、属于高原的呼吸。
盛夏的小三峡,原是把高原的清凉都揉进了峰峦溪谷里。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松涛、泉响与偶尔掠过的鸟鸣;没有灼人的燥热,只有穿峡的风、含露的叶,和藏在绿意里的生机——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恋浮华,只把日子过成了藜麦的饱满、走马的昂扬、夏菜的鲜活。
离开时回望,暮色里的峡谷渐渐隐入黛色,车尾灯在山路上划出浅痕,忽然懂了:所谓清凉,原是自然对扎根土地者的馈赠。而这片华锐大地,这片孕育了独特民族风情的英雄之地,从来都把最珍贵的馈赠,藏在最朴素的山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