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与功能:微短剧媒介叙事分析
【摘要】人工智能时代,智能体的技术相对自主性,使人们对技术的认知发生了改变。媒介形式与功能成为学术研究关注的重点。从微短剧的媒介场景、叙述与结构、阅读方式,以及AIGC微短剧人机协同共创方面,分析媒介元素参与故事文本叙述、结构和阅读的叙事传输能力,挖掘文本隐蔽的意义,具有学术理论研究及其应用价值。
【关键词】形式与功能;微短剧;媒介叙事;网感文化
一、引言:媒介形式与功能成为学术研究关注的重点
人类社会在由信息化向智能化转型的过程中,特别是大语言模型智能体成为人类通用智能工具,使学术研究不再局限于对媒介信息内容的关注,而是将媒介形式与功能、媒介与信息、媒介与人及其行为的深度关联作为学术研究关注的重点。媒介的形式与功能不仅是人们获取信息的方式,而且也是人们进行信息消费和参与信息生产的工具,同时也是催生新的艺术文本形态产生的驱动力。媒介技术的环境发生了改变,对微短剧媒介叙事的分析正是从中获取研究视角的。对于何为媒介叙事,目前没有通行的概念或定义,概括起来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媒介叙事是跨平台叙事,另一种观点认为媒介叙事是互动叙事。本文认为媒介叙事是媒介形式与功能的叙事,它主要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方面是指媒介的形式与功能对故事文本类型的塑造;另一方面是指使用媒介元素的行为、符号、联结参与故事叙述、结构、阅读的协同叙事能力。
人类创造技术的目的,是让技术帮助人类解决因其自身受限不能解决的问题。人类社会技术发展的历史,从手动到自动,即技术与人类交互的关系史。如今,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使人类在物质资料生产过程中形成的生产关系呈现出新形态,数据成为新质生产资料,算法成为新质生产力。互联网成为人类社会生存发展的基础设施。人类不仅需要通过互联网获得信息处理的能力,还需要通过智能体获得感知和行动能力,而且人类自身也成为人类与技术联结的具身。
人类群居社会相互交往与协作的语言媒介,具有共通的独特功能,既可以描述客观存在的现实,也可以描述虚构的想象。人类语言的这种独特功能,使得“人类几乎从出生到死亡都被种种虚构的故事和概念围绕,让他们以特定的方式思考,以特定的标准行事,想要特定的东西,也遵守特定的规范。就是这样,让数以百万计的陌生人能遵照着这种人造而非天生的直觉,合作无间。这种人造的直觉就是‘文化’”。文化是一个多维度概念。从人类学的视角来观照文化,文化即人类群体共享的生活方式,是群体共同的认知。在人类文化历史发展进程中,表达文化的艺术形式与功能不仅丰富多彩,而且伴随着技术的不断革新,还可以被创新、被创造。文本作为表达文化叙事传输的具体形态,传承与创新着人类语言描述的客观存在的现实、虚构的想象,抑或客观现实与虚构想象相互交融的故事,使人类的态度、情感和信念会不自觉地受到故事的影响而发生转变。例如小说的文字文本,电影、电视剧的视听文本,以及通过跨模态迁移技术形成的小说、电影、电视剧的网络交互文本,形式与功能各有千秋,其形态的区别性、差异化皆来自技术赋能的媒介形式与功能的塑造。印刷技术使小说文本通过复制而批量生产,电影技术创造电影文本,通过拷贝使电影在银幕上流行,电视技术催生电视剧文本的产生,电视剧跟随电视机走进千家万户。互联网技术不仅使传统文本跨模态迁移为网络交互文本,而且还促使新的网生文本的产生,微短剧便是其中的一种。微短剧单集时长在数十秒到15分钟不等,由真人出演,有相对明确的主题以及完整故事情节,其播出平台呈现出网络平台的多样性,既有微短剧App、小程序,也有短视频平台、短视频平台+微短剧小程序,从而增强了微短剧文本媒介叙事的显著特别性。本文对微短剧的分析,拟从媒介的形式与功能入手,研究媒介元素参与故事文本叙述、结构和阅读的叙事传输能力,挖掘文本隐蔽的意义,为媒介叙事理论的学术研究及其应用提供参考。
二、微短剧的原生场景:手机屏幕的形式与功能
电子媒介的广泛使用及其对人和社会产生的影响,历来受到研究者关注。麦克卢汉将媒介描绘成感官的延伸,并且宣称新媒介进入某种文化后就会改变这种文化下的人们的“感官平衡”,并且改变他们的意识。约书亚·梅罗维茨认为电子媒介是引起广泛社会变化的原理,会促进生成新场景——“信息场景”,从而对人们的行为产生影响。在电子媒介技术与AI技术快速发展的当下,信息的传输以及信息的处理与分析,使得社会场景、信息场景跨越时空限制,形成了混合化重组的新场景。电影通过银幕+广场或银幕+影院,构建了电影信息场景,电视剧通过电视机+家庭客厅,构建了电视剧信息场景,微短剧+智能手机+随时随地的物理场景,构建了微短剧信息场景。每一种视听文本形态皆有其适配的原生场景。互联网技术的融合能力,促使电影、电视剧、微短剧+网络平台+物理场景,形成了混合化重组的新场景。
作为微短剧原生场景的手机屏幕,到目前为止,其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键盘手机屏幕。键盘是电视机、手机、电脑界面通用的操作系统形式,是用户在电子媒介使用方面共享的使用感受,是电子媒介融合趋同的体验方式。键盘手机屏幕形态为黑白界面,其信息显示窗口通常为方形,比寻呼机大一些,仅显示用户语音通话、短信和通讯录简短内容。键盘手机是相对于固定电话的移动电话机,因其易于携带,可以随时让通信得到普及使用。第二个阶段,触控手机屏幕。键盘手机屏幕革新为触控屏幕,键盘功能可以随时通过触控调用。触控手机屏幕升级为彩色全面屏、曲面屏、折叠屏。用户使用手机实行实名制,用户身份与手机号码绑定。基于移动互联网的应用程序和数据服务也承载于触控手机屏幕,例如内置收付款及位置定位功能的社交通信软件微信、短视频App,以及移动通信语音电话、通讯录、短信一起成为触控手机屏幕上的符号标识。而且短视频App,深度融合手机设备摄像机、相册、录音机功能,使手机成为视频直播和进行短视频生产的工具。第三个阶段,集成智能体服务的智能手机屏幕。AI时代,智能体是个热概念,也是一个广泛的概念。智能体和具身智能的区别是,具身智能强调智能与物理身体的结合,而智能体则不一定需要物理存在,例如大语言模型即智能体的一种,是属于特定类型的智能体。自主性、反应性、目标导向性和社会性是智能体的基本特征。智能手机虽不符合完整意义上的智能体概念,但智能手机内部组件与软件系统可被视为一个智能体集群。而且智能手机界面多任务处理功能,可以支持同时运行多个应用,实现手机界面从线性操作到并行协作能力的提升。
原生场景的形式与功能不仅塑造视听文本的类型,而且也影响视听文本的影像视觉效果和画面结构。在广场或电影院,专业放映员操作电影放映机,观众看电影。在家庭客厅,家庭成员使用遥控器播放电视剧,家庭成员一起看剧,操作者和观看者从分离到融为一体。并且不论是看电影还是看电视剧,观众与银幕或电视机的距离,并不是距离越近观影效果越好。相对于手机屏幕和用户之间的距离,电影、电视剧和观看者之间的距离是远距离,其影像视觉通常采用横屏结构,用以增强场景展现能力,营造视觉体验带来的沉浸感。手机作为个人通信使用工具,用户随身携带,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操作手机界面播放微短剧。用户和手机屏幕之间的距离是通信距离,是近距离。因此,微短剧的影像视觉多采用手机竖屏结构,保留视频通话的亲密体验,使得人们在拥挤的地铁里,戴上耳机看剧,在手机界面营造的私人空间,享受视听带来的松弛感。智能手机屏幕与手机用户碎片化的时间性和空间感,是微短剧原生场景的主要构件,如何使用媒介元素的行为、符号、联结来参与微短剧故事的叙事传输,需采用陌生化的创新方法。
三、微短剧的叙述与结构:以人物视觉为中心的“陌生化”
智能手机屏幕及其用户使用需求,塑造了微短剧视听艺术形态。分析叙述作为构成话语的叙述方式和技巧在微短剧故事中的应用,不仅要注重六个要素,即视角、叙述者、叙述接受者、叙事时间、话语模式、非叙事性话语,而且要分析这六个要素之间的关系及其结合方式。同时,对于从叙述信息中独立出来的结构,即情节要素、人物要素、环境要素、叙事语法之间的关系及其结合方式也要做分析,并进行“陌生化”创新。“所谓‘陌生化’就是将对象从其正常的感觉领域移出,通过施展创造性手段,重新构造对对象的感觉,从而增加认知的难度和广度,不断给读者以新鲜感。”陌生化是创作方法论。对于微短剧来讲,陌生化的创新方式,即是把微短剧叙述与结构要素及其各要素之间的关系进行特殊组合,或称创造性的扭曲,例如视角异常、话语移位与变形、情节特殊组合等。
微短剧以人物对话为特征的竖屏影像画面,采用垂直轴线的构图方式,引导观看者的视线,营造平衡和谐的画面效果,并将视频通话的亲密体验融合其中,是其艺术形态陌生化的视觉创新。剧中人物处于镜头语言的核心位置。为了使剧中人物在画面中更加醒目和突出,影像画面采用大量人物近景和特写镜头,用以呈现人物对话的神态及行为,并通过背景虚化等浅景深的视觉效果,增强以人物为中心的视觉冲击力,从而推动剧情发展,并且,考虑到用户碎片化时间的注意力短暂,剧中角色人物设计性格鲜明,形象立体,易于识别和记忆。同时,微短剧叙述视角代入感强,通过人物对话或旁白,让观看者三秒入戏,并通过视角跳跃,不断制造“钩子”,激发观看者的好奇心,通过全知视角,预埋危险信号,将故事内容和话语方式巧妙结合,制造高密度剧情反转,从而使得每集几分钟的微短剧,就像章回体小说,每回独立又相互关联,形成环环相扣的链式结构。章回体小说是中国叙事的典型形式,具有说书艺术特征,善用巧合、冲突、悬念,突出“奇”“巧”,吸引读者流连忘返。微短剧独特艺术风格的形成,应是浸润了中国式叙事艺术,从而成为全球网络视听领域的一道“中国化”风景。短视频平台作为互联网媒介的创新应用,不仅将电影、电视剧中的广告短片纳入其中进行短视频化创新,而且还和手机设备功能绑定,激励用户通过手机使用参与网生内容的消费与生产,构建了独特的短视频文化场域,从而派生出微短剧独特的艺术形态。微短剧集成短视频的艺术特性,将电影、电视剧的“文学性叙事”转化为“感官性叙事”,用人物视听语言直击用户本能。
微短剧通过多类型网络平台播放的景观,以及微短剧独立App的出现,表明微短剧行业发展已进入产业规模化时期。政府监管规范及扶持政策的频频出台与执行落地,例如,国家广播电视总局2024年推出“跟着微短剧去旅行”创作计划、“微短剧里看品牌”创作计划,2025年推出“微短剧里看非遗”创作计划,以及发布关于实施“微短剧+”行动计划赋能千行百业的通知,说明微短剧已经由形式与功能的产品化创新阶段,发展进入到微短剧内容品质提升的精品化时期。但在微短剧行业快速发展的过程中,也存在一些价值观偏差、低俗擦边的作品,以及制作方通过“技术流”操作,将监管下架的违规微短剧通过片名替换、调整台词,再次上线的“马甲剧”,还有一些表面细节有变化,但基本结构始终是相同的套路剧,从而造成微短剧产能过剩与精品稀缺的当下问题。解决这一问题,需要全产业链协同配合创新,例如,自国家广播电视总局推出“跟着微短剧去旅行”创作计划以来,微短剧独特的艺术形式与文旅资源深度融合,出现了一批又一批从话语表达、道具到人物、情节,原汁原味的地域特色与当代温暖现实主义相结合的精品剧,从而使得微短剧行业从流量争夺转向内容品质的深耕,从注重爽感情绪的表达,提升至对情怀的观照,使相对于电影银幕、电视屏幕的手机小屏幕,也能够承载大情怀,并使原生于电影银幕、电视屏幕的广告短片,由网络时代广告微电影,发展进入到广告微短剧时期。微短剧形式与功能的媒介性凸显。
四、微短剧文本的阅读方式:社交互动与算法推送
从阅读行为来看,阅读建立起文本和受众的关联。受众理论起源于文学批评领域。读者通过阅读如何解读和阐释一个虚构的叙事文本,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因素:一个是读者个体的差异化,另一个是媒介形式与功能的区别性。罗兰·巴特尔将读者划分为两类形象:消费性读者与生产性读者。消费性读者在阅读中完全依赖文本引导,只理解文本提供的一种意义。消费性读者阅读作品的目的是追求刺激与娱乐。生产性读者则具有强烈的参与意识,他把文本视为再生产的材料,在阅读中自身将成为阐发文本多重意义的另一个生产者。使用与满足理论对传统传播理论“媒体主导受众”的视角进行了颠覆,强调受众的主动性和选择性,认为受众是基于自身需求主动选择和使用媒介的主体。对于生长于网络交互文本的微短剧来讲,网络交互功能为其观看者提供了结合自身“文学能力”,多维度解读与阐释微短剧文本的工具,满足了生产性消费者通过使用媒介再生产或再建构微短剧文本的需求。
从阅读视角来看,Web1.0和Web2.0之间的明显区别是,Web1.0时期,信息提供主要由网络媒体机构的编辑来完成,用户被动接受,是消费性读者。Web2.0时期,用户可以上传自己创作或生成的内容,通过对媒介功能的使用,参与信息的生产,用户可以是消费性读者,也可以是生产性读者。不仅如此,在通过加好友或加关注形成的网络社交平台中,阅读不再仅仅是文本和读者的关联,更是阅读者之间进行社交互动的连接。阅读者之间通过阅读行为建立起来的社交关联,成为现实社交关系和网络社交关系混合重组的基础原理。由阅读行为产生的信息生产和对文本的再建构,其表现形式常为评论、分享、转发或点赞、收藏、推荐,甚或是举报。网络社交媒介场景的形成,使用户在信息场景中阅读行为的传播,轻易地绕过以往信息流的物质障碍和传统定义的社交场景。算法推送是网络平台依据用户关系的社交逻辑,面向其用户或阅读者推送信息的一项技术服务。算法推送通过用户的阅读行为及其所在环境特征,预估每一个用户对每一个内容的目标行为,向用户推送其偏好的信息,或出于商业利益考量,向用户推送需要博取流量的信息。
微短剧网络平台用户及其阅读行为是微短剧流量之源。微短剧网络平台社交互动的形式与功能,一方面使微短剧通过视频播放形式获得用户公域流量资源,另一方面使微短剧通过用户消息的私信方式获得私域流量资源。微短剧网络平台的算法推送,将需要获取用户规模化流量的微短剧推送给其预估的每一位用户,推动微短剧快速传播,驱动流量规模化快速增长。在此媒介环境中,用户及其阅读行为,不仅参与信息的消费与生产,而且也参与流量价值的创造,从而成为微短剧流量收益价值链上的一环。例如,用户通过看剧可以获得“金币提现”。微短剧App接入广告联盟平台,通过投放广告联盟平台的广告使流量的价值变现,获益后,微短剧App依据其平台收益分配规则,分别与微短剧供应方和看剧获金币的用户进行收益分配,微短剧App则从中赚取差价,形成微短剧流量变现的价值链闭环。这种方式颠覆了传统网络电影、网络电视剧用户看剧付费的商业模式。微短剧网络平台通过用户看剧获金币或领红包的商业模式,争夺用户对媒介的使用,吞噬用户阅读行为的时长。媒介的形式与功能,不仅影响了用户的阅读行为,而且还使用户的身份发生了改变。流量利益的连接,使媒介与用户及其阅读行为的关联关系更为紧密。社交互动和算法推送所表现出来的相对技术自主性,为微短剧多维度流量价值创造与变现提供了创新基础。
五、AIGC微短剧:人机协同的视听艺术
行为主义、符号主义、联结主义是在人工智能研究实践中形成的三大流派,分别源自不同的理论及其技术实现路径。行为主义认为智能是通过感知外界环境做出相应行为,符号主义认为智能是基于逻辑规则的符号操作,联结主义认为智能是脑神经元构成的信息处理系统。三大理论及其技术实现路径之间既存在分歧也有相通点。目前,通用人工智能的广泛使用,融合了行为主义、符号主义、联结主义的特质差异性,从而使得人工智能在“身体—心智—世界”的交织关系中,实现对人类心智进行整体性关系框架的模拟。AIGC(Artificial Intelligence Generated Content)是人工智能生成内容的技术工具,是一个由行为主义、符号主义、联结主义三大流派理论及其技术共同建构的系统,并在其实现过程中结合了其他学派的理念及其应用。作为单集时长在数十秒到15分钟的微短剧,比较适合当前AIGC生成视频时长的能力。对于真人出演,以人物视觉为中心的竖屏微短剧来讲,可以向AIGC输入创意提示词指令,由AIGC输出符合提示词创意的浅景深人物活动场景,突出人物对话及其行为,降低场景制作成本。不仅如此,AIGC还具有通过分析海量数据生成多样化剧本创意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开阔创作者思路,并对解决或减少剧本创作存在的同质化严重问题提供辅助。
AIGC技术赋能不仅已经覆盖了微短剧剧本生成、场景设计、特效制作、后期剪辑等全链条流程,而且还形成了AIGC微短剧类型。目前,对AIGC微短剧的看法,存在两种观点:一种是关于AIGC的技术工具论,强调技术的中性工具属性,忽视技术与人互动关系的深层关联,以及技术的自动化所体现出的技术内在逻辑的自主性,这种观点认为AIGC对微短剧的作用是辅助性的。另一种观点是关于AIGC的技术自主论,从技术哲学的层面,超越技术的工具属性,对技术进行哲学反思。法国著名学者雅克·埃吕尔是当代最有影响的技术哲学家之一,他的有关技术自主论的思想,有三个方面的内容:第一,技术发展有其内在的逻辑和规律,技术系统成长的动力逻辑来自技术系统内部,独立于人类意志和外部社会需求;第二,技术对社会的全面渗透,或者说整个社会的技术化,使得技术摆脱了社会的控制,成为社会生存的基础;第三,技术对人的全面影响,对人生活方式和生存状态的影响,导致人类行为、思维乃至情感的技术化,使得人依赖于技术而难以控制技术,不可避免地引发了人的自主性丧失,从而使得人类由技术的主宰者转变为技术发展链上的一环,个体自由与创造力受到某种程度的制约。但“埃吕尔和温纳的技术自主论并不是简单地将技术的相对自主性夸大为绝对自主性,他们的技术自主论真正要彰显的是社会的技术化和人的技术化生存”。当前,同时具备学习、推理和规划能力的AI大语言模型,其人工智能技术系统具有自主性特征,是广泛使用的智能体的一种类型。AIGC作为由人输入创意指令然后输出生成内容的工具,是AI大语言模型智能体的一种技术应用,尚不具备完整的技术自主能力,因此,AIGC对微短剧的作用,是有限的技术自主性辅助工具,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与人协同创作的能力。
从媒介技术发展史的视角来看,技术与人的互动关联是递进性的。以电影媒介技术的发展为例,“电影艺术大致经历了‘胶片电影→数字电影→生成式人工智能电影(AI电影)’的媒介混杂性与美学特征变迁。根据电影眼(吉加·维尔托夫)、电影笔(列夫·曼诺维奇)的观点,AIGC时代的电影成像机制是由AI‘电影脑’的自我幻觉与生成决定的,但其意向性目标并非巴赞意义上的现实,而是作为记忆渐近线的完美电影,因而生成式人工智能电影追求的是模仿人类记忆中电影经验而非创造新的电影语言或美学风格,有着记忆还原主义美学风格”。AIGC有限的技术自主性创作,源于对既有语料库语料在创作者提示词提问下的重组,其生成的视觉图像具有混杂的、跨媒介的变体形态特征,故而具有“拼贴画”式的记忆还原主义美学风格,是媒介技术与文化系统内在关联的表达。
当前,中文大语言模型DeepSeek通过融合中文特性优化与高效计算架构设计,采取优化的分词算法,能更精准地处理中文长句和复杂语法,擅长中文理解与中文内容生成,建构了以中文为根基的语义重构能力,并且,DeepSeek采用多种智能体部署方式,正在为中文生成式AI内容创作提供底层AI能力。随着DeepSeek规模化中文用户使用问答方式对其进行规模化的训练,以及高质量中文语料的输入,它将会进一步助推具有“中国特色”显著特征的AIGC微短剧发展进入一个新阶段。
六、结语
“网感”文化是互联网文化中具有鲜明特征的文化现象,它具有社交化、时代感、娱乐化、碎片化和感官化特征,与网络用户所处的媒介场景和体验息息相关,揭示了网络用户消费的趣味和艺术价值,而且,互联网将地球上不同国家和地区链接成地球村,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居民就拥有了共通的网络生活,“网感”文化也就成为全球文化交汇共通的文化现象。由此,全球共通的“网感”文化,成为我国微短剧广受海外网络用户欢迎和喜爱的联结线。
互联网及其对关联网络的融合能力,使人类社会的发展进入网络化生存时期,社会运行和人的生存皆处于由媒介的形式与功能构建的信息系统的场景之中。由此,社会交往的结构发生了变化,人们交往的边界变得模糊,地域感缺失,媒介传播的逻辑被重构,源于每个个体的机构或个人,对身处网络化生存状态的感觉、认知、理解和适配能力所滋生的“网感”成为群体共享的文化认知。无中心多节点、对等交互是互联网媒介的特质,这是媒介的形式与功能,以及由节点、链、网络构建的信息内容的底层逻辑。以微信、微博、短视频为代表的网生信息文本,是每个个体互相关联、相互共享的“网感”生活方式,是“网感”文化的具象表达。微电影、网络剧、微短剧是网生视听艺术形态,特别是微短剧集成包括短视频在内的网生视听艺术表达的独特性,将“网感”文化的特质进行充分的艺术演绎与阐释,甚至渗透进微短剧网页设计的细节中。例如,微短剧竖屏网页界面设计,采用极简风格,突出电影海报级剧情图片视觉效果,强调对“我的”个体体验的功能设置,迎合每个个体根据自己的利益或偏好来自由切换功能的归属感,注重个体的主观感受和自由表达。
从本质上讲,“网感”是对网络受众认知习惯的精准捕捉,但在微短剧选题、内容制作甚或是微短剧剧名方面,存在着一些过度依赖“网感”的表达,使深度思考让位于感官刺激,从而产生一些引发认知危机的问题,需要正向价值锚定,对其进行修正与制衡。同时,微短剧平台治理体系应对算法进行约束和规范,不断提升算法治理的能力,协同推动微短剧内容行业精品化发展。
陈斯华 中国传媒大学国家重点实验室新媒体研究院教授、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