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重阳
□ 冯瑞智
重阳节,正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就算那些不是精心培育的野菊,也照例开得十分美丽、十分迷人。黄的、蓝的、紫的、白的、粉的,一团团、一簇簇。不管在晨雾弥漫的高山上,还是人迹罕至的沟坡边,它都用尽浑身解数,开得那样专注、那样灿烂,在略带清冷的环境里,静静地吐露着淡淡的、带有一丝清苦的芬芳。每当看到盛开的菊花,我就会想起我的父亲。
父亲爱菊。他退休后,在门前的园子里栽了许多颜色各异的菊花。从修剪到浇水、施肥,他都一丝不苟、精心呵护。他常说:“菊花好!她不争春,也不恋夏,待到百花尽败,才不畏严寒,吐露芬芳,不乏傲骨嶙峋之气。”的确,菊花清雅、纯洁、高贵、顽强,明知道有一场重霜冻,免不了香消玉殒,却义无反顾,依然开得那样绚丽。每年重阳节,父亲总喜欢搬着凳子在园子边赏菊。说是赏菊,可他有时候会微眯着眼,盯着天空漂浮的云朵半晌不说话,好像那蔚蓝的天空里,藏着极其深奥、我所不知的动人故事。
父亲一生非常不易。20世纪50年代被列为优秀青年干部,选拔到省中级党校学习4年。从陈旧的奖状可知,党校学习期间,父亲还被评为优秀学员和劳动红旗手。毕业后,他响应党的号召赴甘南工作,一干就是19年。他除了兢兢业业的工作,还得照顾千里之外的我们。这期间,父亲很少能在重阳节回家和我们团聚,真真切切过着“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单调生活。
由于长时间在高寒地区工作,父亲肺部不好,退休后咳喘严重。尽管多方医治,甘草片、茶碱片、止咳立效丸、痰咳净等止咳平喘的药物全都用遍,可终究因为年长日久、积劳成疾,效果不佳。尽管如此,他依旧从不停歇,拖着带病的身子,不知疲倦地在家里为我们忙这忙那,包括在园子里细心侍弄他钟爱的菊花,直到被病魔折磨得离开我们。真的是“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生活的苦涩有三分,你却吃了十分”。
如今的我,也快到凝神观天的年纪,那天空里的故事,我也窥见了些许。那故事里,有岁月的沉积,有往事的回忆,有他独身在外19年、19个重阳的思绪。
九九重阳,因与“久久”同音,有长久长寿的含义;况且秋季是一年里收获的黄金季节,重阳佳节,寓意深远,人们对此节历来有着特殊的感情。1988年,我国将农历九月初九定为“中国老年节”。传统与现代的巧妙结合,让农历“九月九”成为与尊老、敬老、爱老、助老、养老并存的“重阳?老年节”。
过去,每逢重阳节,人们便登高望远、赏菊、饮菊花酒、吃重阳糕、佩戴茱萸。登高寓意避灾;饮菊花酒有避邪、祛灾、祈福之说;佩茱萸可驱虫去湿、逐风邪、辟邪求吉;没有山的地方,以吃糕代替登高,象征步步高升。
现在,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重阳节的传统风俗早已淡忘,最多也就是在微信里发一条祝福信息。而我却一反常态,在今年的重阳节,生出了去老家的想法,尽管现在的老家已是人去楼空、面目全非。
站在被我亲手拆掉的老家门前,各色娇艳粉嫩的菊花已不复存在,父亲仰天思虑的神情再也无法看见,母亲用自产蔬菜炒菜的香味全然不见。曾经那个难忘的重阳节,又在我的脑际复现:记得有一次重阳节,正好赶上双休日,我们便回家和父母亲一起过节。天刚蒙蒙亮,我还恋着久违的土炕,就听见那熟悉的劳作声。儿时听见这种声音,犹如悠扬美妙的催眠曲,让我睡得更香。可那天,当我听见已是古稀之年的老母亲切菜的案声响时,再也睡意全无,赶紧起身,草草洗漱后,和妻子一起帮母亲生火做饭。不一会儿,一桌丰盛的早餐便端进厅房。父亲和孙子们还未洗漱完毕,见早餐已上桌,便说:“早餐有点太早了。”母亲边收拾炕桌,边喜形于色地说:“今天有儿子儿媳帮忙,肯定就早了。”父亲也高兴地点着头:“那是,那是。”早餐后,姐姐一家也来了,我们热热闹闹地度过了那个“重阳?老年节”。
而此刻,我站在空旷的宅基地上,回想当年人来人往的情景,一股思念之情油然而生。猛然醒悟:自己俨然成了一个无人疼爱的孤娃,已是一个难归故里的游子。想着想着,不由得鼻子发酸,眼眶湿润,视线模糊。能做的,只有郑重地对天堂的父母说一声:“重阳安康!”